第八十四回
十餘個花枝招展的貴女們在花園中或坐或站,吱吱喳喳的談天論地,不時發出格格的嬌笑聲,而人群中心坐著的,是勉強維持著禮貌笑容的付一笑。
余氏親族的倒台嚇住了各路蠢蠢欲動的人馬,隨著戩昕侯葉端方與攝政皇子鳳隨歌結為莫逆之交的消息傳開,付一笑之名在王城中貴胄們口中出現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就連對時事最不敏感的夙砂貴女們,也成日呼朋引伴的朝皇子府里鑽。
「……是啊是啊,皇子妃人又美,又能幹」,一個貴女嬌滴滴的說道,付一笑再一次在心底翻了一個白眼,拍掉一隻親昵的放在她肩上的細白嫩手,長身站起,「你們繼續玩著吧,皇子就快回來了,我去迎一下。」
「哎呀!」一個略顯豐盈的貴女誇張的驚呼起來,「皇子妃與皇子的感情真是好得沒話說呢」,話音一落,頓時響起一片虛偽的應和聲。
一笑充耳不聞的大步離開這群吱吱喳喳的女人,她決定繞路躲回卧房去補一個覺,順便鬆弛一下因長時間陪笑而僵硬發酸的臉。
走過洗衣房,扁槌用力拍打衣物聲混著輕輕的議論飄進了她的耳朵,「……若真是如傳聞所說,那少妃不是就做不成王后了?」「我倒寧願少妃做王后,你看這幾日來的那些個貴女,哪一個不是用鼻孔看人……」
一笑在洗衣房門前怔了一會兒,又繼續向卧房走去。
半夢半醒中,一隻溫熱的手指輕輕划過她的唇線,一笑嘴唇一啟就朝那手指上咬去。
鳳隨歌嚇了一跳,連忙縮手,見她似笑非笑的張開眼,頓時笑道,「果然最毒婦人心,若我不躲,非被你把手指咬斷不可。」
一笑懶懶的翻了個身,「那你休了我娶別人好了」,鳳隨歌嘿嘿乾笑兩聲,踢了鞋子爬上床來,把指頭伸到她嘴邊,低聲哄道,「算我說錯話行不行,來,愛咬幾下,就咬幾下。」
推開他的手,一笑側身讓開半個床,又閉上了眼睛,當鳳隨歌以為她又睡著的時候,一笑忽然開口道,「你準備娶新妃嗎?」
鳳隨歌的呼吸頓時一滯,但很快恢復了常態,笑問,「別胡思亂想——你從哪裡聽來的半路消息?」一笑沉默了一會兒,睜開眼定定的看著他,「我信你。但如果有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我最後一個知道。」
鳳隨歌點了點頭,「你放心,我心裡只有……」,「不要說」,一笑堅定的打斷他,「若你做得到,不用說也可以,若你做不到,再說也是無用,所以,不要說。」
鳳隨歌沒有再說話,只是緊緊的摟住了她。
沒有人會低估流言的傳播速度,坊間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議論輸了箭技卻贏得了國主的青眼,越來越多的人讚歎著即將嫁為皇子妃的戩昕侯葉端方的姊妹是如何的美麗端莊,而每天早晨必來報到的貴女數目銳減下去,仍舊在往來的幾個,說話間也總是語帶試探。
所處事件中心的一笑反而成了最閑的人,她成日要麼練箭,要麼去鳳隨歌的書樓上看書,極少的時候在花圃裡面為她喜歡的花樹培培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那麼平靜,包括鳳隨歌,也包括她自己。
其實她並不是全無知覺,鳳隨歌的心浮氣躁,下人們的竊竊私語,秦漪的欲言又止,都讓她明白,之前聽到的不只是傳聞那麼簡單,但她自那日起便再也沒有與鳳隨歌談論過此事。
她與鳳隨歌,生來便站在鴻溝的兩岸,本沒有橋樑可跨,也沒有出路可尋,兩個人都背負得太多,而任何不好的後果,誰都承擔不起。
付一笑嘆了口氣,將手裡的書冊拋在鳳隨歌的書案上,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一笑,一笑……」,書樓下傳來鳳隨歌的呼喊,聲音愉悅得讓一笑都忍不住好奇起來,她快步走到窗邊,伸出頭去應了一聲,鳳隨歌面帶笑容的沖她直招手,「下來,有個驚喜給你。」
下得書樓,見她眼睛滴溜溜的在他全身上下打轉,鳳隨歌大笑著一揚手裡的紗巾,「來,先將眼蒙上。」
由鳳隨歌引著,一笑摸索著走了許久,在她快忍不住要伸手揭開蒙眼的紗巾時,鳳隨歌停了下來,輕柔的說,「先猜猜是什麼。」
一笑凝神聽了聽周圍的聲響,風聲,花葉摩挲聲,偶爾響起的鳥鳴聲,「這是花圃」,她遲疑的問,「你又找到了什麼奇花異草?」
鳳隨歌扳著她的肩讓她轉了個方向,故作神秘的在她耳邊指點道,「朝前十步,看你能摸到什麼。」
一步,兩步,三步……
一笑抬在半空中的手忽然被一隻溫軟細膩的手掌握住,一笑呆了片刻,猛然拉下紗巾,「雪影!!」
看著兩個女人猶如孩子一般尖叫著抱在一起,沒說幾句話就開始又哭又笑,鳳隨歌不禁咧開嘴笑了,轉頭看向一旁的寧非,在他的臉上,鳳隨歌看到了和自己同樣的表情和情緒。
「你將她照顧的很好」,感覺到鳳隨歌的目光,寧非將視線從愛妻身上轉了過來,溫和中卻帶著隱隱的怒意,「但我卻認為還是應該帶她回錦繡。」
鳳隨歌一愣間,寧非又說,「若你做不到,我勸你還是早些放手——她不可能容忍得了的,沒人能預料到時會發生什麼。」
「我明白」,鳳隨歌的眼光微微一黯,「我也在努力,可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如果……」,「沒有如果」,寧非打斷他的話,「她若肯與人共享愛人,當初就不會拒絕王妃共事一夫的提議」,鳳隨歌微微點了點頭,「所以,我希望你們的到來能給事情帶來一些轉機……」
「真的嗎!?」那邊傳來一笑的驚呼,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來向自己的愛妻看去,只見一笑拉著雪影的手滿臉好奇的對她上下打量,而雪影早就紅了一張臉。
忽然一笑生氣起來,遠遠的指著寧非罵道,「你是豬嗎?你有沒有腦子,她有身孕了你還讓她跟著你長途奔波,若動了胎氣怎麼辦……」
話未說完寧非已經瞪起了眼,「你問問她是怎麼瞞著我的,她在出發前兩日便知道自己有孕了,但一直到車隊快到夙砂了才肯告訴我!!」
一笑頓時語塞,轉頭看了一眼雪影,倏然回頭繼續罵道,「你就是豬,自己老婆懷孕了都不知道,還要她說了你才知道……」,罵到這裡,她自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就連雪影也笑得連連捶打她的肩。
寧非橫眉豎眼的瞪了一笑半晌,忽然垂頭喪氣的作泄氣狀,「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再說,我現在也鬥不過你了,公主殿下。」
一笑顯然沒聽懂最後一句,偏頭疑惑的問,「你說什麼殿下?」一旁的雪影眉開眼笑的捏了捏她的臉,「不用懷疑你的耳朵,寧非叫你,公,主,殿,下!」